他的难过_于你,心之所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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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难过

  真正打败他的,是那句“陈澜哥”。这么亲昵自然的称谓,第一次从她口中听见,与另一个男人。她面色柔情,低眉顺眼的模样落在陆禾眼里,是重重的一记耳光。打散了他的三魂七魄,连带着从前种种的死缠烂打。怎么叫他有勇气打扰,她的世界,真的没有他了吗。

  三十年的人生里,陆禾第一次对自己产生质疑,大约是自己不够好,擅自打乱她的人生。凭着年少的那份执念,靠着树下的一见钟情,死死牵绊着她。自己,到底是错了吧。

  在陆禾陷入深深的自我否定里,那扇半掩着的门开了,陈澜从里面出来,顺手关上了门。他转身,明目清澈又笃定,看着对面靠墙沉思的男子,仿佛早就知道他在这里,丝毫没有惊讶。陆禾头稍稍低着,视线看着地面,握着香槟酒杯手垂在一侧,单手插着西裤口袋,剪裁合身的西服衬托得他提拔非凡。这样一个男人,任谁看了都会视为假想敌。太优秀也会给人压力,不论皮囊,还是家世。

  “hey,henry,好久不见。”陈澜伸手拍了拍陆禾的肩,用他们惯用的方式打招呼。

  门开的那一刻,陆禾就察觉了,视线里出现一双男士皮鞋,他眉头微微一皱,有些失望。但听到熟悉的声音喊自己的英文名,又有些诧异地抬头。“leron?是你?”原来……是他。

  “入乡随俗,陈澜。”陈澜说出自己的中文名,伸出手。

  “陆禾。好久不见。”陆禾自报家门,回握住他的手,两个挺拔的男士在这一刻交锋,心里都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,昔日投缘的好友,非要用这样的方式重逢,为着同一个人。心爱的少女还隔壁房间,丝毫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。还是陈澜率先松开了手,笑容熠熠,像是有了十足的底气。那脸上的笑容得体大度,挑不出一丝毛病,陆禾只觉得刺眼,与适才看到的画面交错在脑海中,乱的一塌糊涂。

  “我还有事回禀爷爷,先走一步。你若闷了就四处逛逛,这旁边的风景还是值得看看的。”陈澜说道,一幅主人家的口吻。确实,纪老爷子当他半个孙子,从不拿他作外人。方才楼下迎宾,也是陈氏父子同纪年琴一道,里里外外打点了不少。

  陆禾点了点头就当回话了。陈澜留下一句“自便”就走了。面对空无一人的走廊,以及前方紧闭的房门,陆禾握了握拳,还是没有走过去敲响那扇门。一个转折,便离开了。来时的满心欢喜都在这一幕偶然之后,被撞得四分五裂。剩下一些侥幸的不相信,支撑着期待。怎么会是他呢。

  “我也是z市的,真巧。”

  “你好,我是leron,哈弗医学系。”

  “我有个特别漂亮的妹妹。”

  “她从小身体不好,但是特别聪明,我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女孩子了……”

  “学医嘛,是为了方便照顾我妹妹。”

  “我父亲也是医生……”

  “心内科真的很难懂,可是我不能放弃……我要足够强大。”

  当年的对话,断断续续串联起来,是残酷的现实。陆禾当年就读于普林斯顿大学新闻传播系,一次暑期远足,遇上了同是z市的陈澜。两人来自同一国家本就拉进了距离,一问之下,居然是同城。世界真小。那次远足地点是附近几公里的国家森林公园,除了各名校学生,还有一些身强体壮,酷爱旅行的老年人,装备比他们这些年轻人还齐全。远足途中,一名60出头的中年男性不知为何突然倒下,抽搐几分钟便毫无意识。身为医学院学生的陈澜毫不犹豫就加入抢救,陆禾在一旁辅助,心外压了半小时,昏迷的男士才逐渐转醒,救护车赶来把病患接走。周围一片掌声,大家对这两个黄皮肤的少年大加赞许。陈澜不顾酸涩不已的手臂,捞起背包继续前行,反观陆禾,倒是满头大汗的惊魂未定。看着颤抖的双手,刚刚救了一条人命。这感觉太奇妙了。

  “我第一次在实验室里解剖尸体的时候,也是你这样子,勇敢点,an。”陈澜显然是取笑他。拉了他一把,就继续结伴通行了。

  自那次事件以后,两人正式成为了朋友。虽然两个校区离得远,但寒暑假期,或平时有假,基本上都会约上旅行,或者打球。陆禾比陈澜大了两岁,但陈澜初中就在美国读书,什么节日好玩,什么东西好吃,什么地方打工更多小费,都了如指掌。友谊就在这样的接触下升华。美国那些年,没有家人陪伴,没有纪得介入的他们俩,成为了难能可贵的朋友。都是绝顶聪明的人,有些界限都不会去触碰。陆禾没有问陈澜为什么明明家境富裕,不愁吃穿,却还是坚持打工;陈澜没有问陆禾为什么刚来美国就拼了命修学分,分分钟想回去的感觉。他们都没有过问对方的家世人情,友谊纯粹到只谈当下。leron是全美天才医学院少年,在学校也是风云人物,报纸都有报道。22岁就已经进入研究机构实习,陆禾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拼,就是他口中那个妹妹。每每提及,他的神色都能温柔的滴出水来。henry是普大新闻系破格录取的唯一一名亚洲人,这在当时校园里也是议论纷纷。再加上他出众的外貌,188的身高,标准的模特身材,在一群金发碧眼的高大体魄人群中也是独树一帜。陈澜知道他心里有个牵绊,每每忆起少时海棠树,都让他恨不得立刻飞回国内,是这么的迫不及待。这样两个优秀的人,单拎出来都引人侧目,更何况站在一起。果然优秀是会相互吸引的。后来leron加入研究所,主攻心脏内科的领域。陆禾在普大继续读研究生,顺便着手打理美国公司的业务练手。一来一往,两人渐渐少了联系。到今天,才有这个意外的见面。

  思绪回到现在,原来,他口中的妹妹就是纪得。陆禾踱步走到湖边,一月底的水面凝着一层薄冰,在月色的叨扰下,少了波光粼粼,多了一层暧昧朦胧的雾景。陆禾从贴身口袋里拿出一个锦盒,指尖摩挲,久久不放。一时间,竟不知如何是好。这样扭捏的心境,在陆禾的人生中,是第一次。

  “这是送我的礼物吗?”耳畔想起悦耳的声音。是纪得。陆禾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,一身毛绒的帽衫配着牛仔裤,帽子上还有两只猫耳朵,这会儿松松地套在头上,萌得不行,舒适又可人。这扰他心神,乱他思绪的罪魁祸首,正笑吟吟地站在面前,天真烂漫地看着自己。一张小脸素面朝天,干干净净,黝黑的眼珠子散着光,竟比上妆时还耀眼几分。恍若隔世啊,一小时前的那个夺目光彩的人,此刻正在触手可及的眼前,让陆禾顿时有些恍惚,仿佛刚才那场星光熠熠的宴会都是自己的错觉。远处的欢声笑语,交际攀谈,又把陆禾拉回了现实,静静地看着她稚气未脱的笑颜,心下是又气又暗喜。气她一无所知,气自己无能为力,可这一点点气碰上了满腔欢喜,早被压得没了气焰。看着她,一时五味杂陈,竟忘了言语片字。

  方才纪得在侧间里休息了片刻,便缓解了不少。站起身来,少了高跟鞋的辅助,本就及地的长裙此刻垮垮垂着。纪得打开门,厅里的人已经去了大半,她尽量低调的回到了一楼的化妆间,卸了妆,换了身舒服的衣服,才总算缓了口气。她本想趁无人察觉,去花房待一会儿,那里静心怡人,少了杯光,多了惬意。出了宅子,一眼望去,就发现湖边那个独自寂寞的身影,脚步不由自主地改了方向。踩在软软的草坪上,显然没有打扰他的思索。

  纪得站了许久,静静看他,明明是那么夺目耀眼的人,此刻被笼罩在月色下,周身包裹着清冷与疏离,让纪得的心不由得一紧。她不想要这样的他,他本该灿烂辉煌如旭日,天之骄子,所向披靡。而不该如此刻形单影只地站在无人之处,像是被世界抛开,又像是将世界隔着千里之外。纪得颤着心口,盈盈启齿,笑靥如花地看着他,想暖和他的孤独,和难过。

  是的,透着月色,这样一个低头不语的陆禾。她看得出来,他很难过。

  陆禾看着她片刻,将手上的锦盒递予她。

  “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好时机,其实是借花献佛了。生辰快乐,小鱼儿。”陆禾隐藏着眼底的深情,好想一个普通朋友那样,送上真挚的祝福。

  纪得看着那个锦盒,有不知名的预感,不知该不该接。最后,还是收下了。手指触碰到他的,竟比自己的还要凉上几分。不由劝他:“夜凉了,进屋吧。”陆禾看着她,低头弯了嘴角,享受她时不时的关心,已然够了。

  两人结伴进了宅子,这会儿人都离得差不多了,有些喝多了的客人都安顿在后边的别墅,个别接下来有行程,不好耽误的也都安排了司机。其余的客人也陆续告辞了。老爷子这一通折腾下来,本该累着才对,这会儿倒是还有精神,去书房赏画去了。正是陆禾拿来赔罪的那幅。陆老头的心头好,刚刚看锦盒的时候就心痒难耐了。纪老夫人拿他没办法,就这点爱好比天重要,嘱咐了几句便先去休息了。

  纪年琴这一场下来也着实有些累了,陈家父子全力相助,她告谢了,便让他们先去休息,明早还有会,她今晚就得走。纪得这时领着陆禾进屋来,整好撞见她整装待发的模样。“妈妈,您这么晚了还要走?”

  “嗯,有个会脱不开身,宝宝,今天累着了吧,礼物妈妈让张姨放你房间了,生辰快乐。”纪年琴对着纪得从来都是温柔似水的,语气都轻柔了不少。

  “不累,”纪得摇摇头,“您才辛苦了,如果有需要我……”的地方,我也可以帮忙。纪得不知道怎么开口,今日纪年琴在各色人物面前周转应酬的模样,她才知道自己这几十年的光阴是如何自得自在。顿时心生愧意。

  纪年琴知道她多想了:“你好好的,妈妈就算不得辛苦。如果真说到需要,妈妈盼你找到一个知冷热的人,这也是爷爷奶奶的愿望。”说完还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边上的陆禾,寓意明确。陆禾自然是收到了这一眼,心下惴惴不安,暗自揣摩着其中深意。“不过这事也不着急,方才你三叔公的侄子就托人来问生辰八字了,还有几个旁的关系,看着都是青年才俊的模样,你要是有合眼缘的,就告诉妈妈。”

  纪年琴接下来的这一席话,让陆禾为之一振,心下警惕起来。而纪得则是羞红了脸,她自然知道陆禾还在身边,母亲就说这样话,真真是无地自容了。“妈妈,我没……”关系,我不想。

  纪得话还没完,纪年琴又开口了:“退一万步,还有陈澜呢,这孩子对你上心的很,你爷爷也中意他,一家人相处了这么些年,都不是外人。”说完笑逐言开。

  陆禾的脸色是藏都藏不住的暗沉。顶上的水晶灯打下来的光,被实打实地阴影面笼罩着。纪得已经放弃争辩了,由得母亲乱点鸳鸯谱。她知道家里人不会逼她做不愿意的事,此刻只是嘴上的说辞而已。但看着陆禾眼里真不是滋味,只当她乖巧地默认了,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握了拳,忍住心里烦躁不安。

  “咦,这是新陆传媒的陆总?得儿你怎么也不介绍一下,多有怠慢了。”纪年琴这会儿才装作看到他一样,佯装责怪地说了几句。“妈妈,这是陆禾……呃,陆总。”被母亲那一席话搅得心里烦闷,纪得此刻羞涩地不敢看陆禾,只是乖乖地照母亲的意思作了介绍。殊不知一通熟稔下来,直接报了姓名,后忽觉不妥,还是加上了“陆总”二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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